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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四·胡四相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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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

  萊蕪張?zhí)撘徽撸瑢W(xué)使張道一之仲兄也,性豪放自縱。聞邑中某宅為狐貍所居,敬懷刺往謁,冀一見之。投刺隙中,移時(shí)扉自辟,仆大愕卻走,張肅衣敬入,見堂中幾榻宛然,而闃寂無人,揖而祝曰:“小生齋宿而來,仙人既不以門外見斥,何不竟賜光霽?”忽聞空中有人言曰:“勞君枉駕,可謂跫然足音矣。請坐賜教。”即見兩坐自移相向。甫坐,即有鏤漆朱盤貯雙茗盞,懸目前。各取對飲,吸嚦有聲,而終不見其人。茶已,繼之以酒。細(xì)審官閥,曰:“弟姓胡,行四,曰相公,從人所呼也。”于是酬酢議論,意氣頗洽。鱉羞鹿脯,雜以薌蓼。進(jìn)酒行炙者,似小輩甚夥。酒后思茶,意才動,香茗已置幾上。凡有所思,應(yīng)念即至。張大悅,盡醉而歸。自是三數(shù)日必一往,胡亦時(shí)至張家,俱如主客往來禮。

  一日,張問胡曰:“南城中巫媼,日托狐神漁利。不知其家狐君識之否?”曰:“妄耳,實(shí)無狐。”少間,張起溲溺,聞小語曰:“適所言南城狐巫,未知何如人。小人欲從先生往觀之,煩一言請于主人。”張知為小狐,乃應(yīng)曰:“諾。”即席請于狐曰:“我欲得足下服役者一二輩,往探狐巫,敬請君命。”狐固言不必,張言之再三,乃許之。既而張出,馬自至,如有控者。既騎而行,狐相語于途,曰:“今后先生于道途間,覺有細(xì)沙散落衣襟上,便是吾輩從也。”語次入城,至巫家。巫見張生,笑逆曰:“貴人何忽降臨?”張?jiān)唬骸奥劆柤液哟箪`應(yīng),果否?”巫正容曰:“若個(gè)蹀躞語,不宜貴人出得!何便言狐子?恐吾家花姊不歡!”言未已,空中發(fā)半磚來,中巫臂,踉蹡欲跌。驚謂張?jiān)唬骸肮偃撕蔚脪亾衾仙硪玻俊睆埿υ唬骸捌抛用ひ玻自娮约侯~顱破,冤誣袖手者?”巫錯(cuò)愕不知所出。正回惑間,又一石子落,中巫,顛蹶,穢泥亂墜,涂巫面如鬼。惟哀號乞命。張請恕之,乃止。巫急起奔遁房中,闔戶不敢出。張呼與語曰:“爾狐如我狐否?”巫惟謝過。張招之,且仰首望空中,戒勿傷巫,巫始惕惕而出。張笑諭之,乃還。

  自此獨(dú)行于途,覺塵沙淅淅然,則呼狐語,輒應(yīng)不訛。虎狼暴客,恃以無恐。如是年余,愈與莫逆。嘗問其甲子,殊不自記憶,但言:“見黃巢反,猶如昨日。”一夕共話,忽墻頭蘇然作響,其聲甚厲。張異之,胡曰:“此必家兄。”張?jiān)疲骸昂尾谎麃砉沧俊痹唬骸耙恋李H淺,只好攫得兩頭雞啖,便了足耳。”張謂狐曰:“交情之好如吾兩人,可云無憾;終未一見顏色,大是恨事。”胡曰:“但得交好足矣,見面何為?”一日,置酒邀張,且告別。問:“將何往?”曰:“弟陜中產(chǎn),將歸去矣。君每以對面不覿為憾,今請一識數(shù)載之交,他日可相認(rèn)耳。”張四顧都無所見。胡曰:“君試開寢室門,則弟在焉。”張即推扉一覷,則內(nèi)有美少年,相視而笑。衣裳楚楚,眉目如畫,轉(zhuǎn)瞬之間,不復(fù)睹矣。張反身而行,即有履聲藉藉隨其后,曰:“今日釋君憾矣。”張依戀不忍別。狐曰:“離合自有數(shù),何容介介。”乃以巨觥勸酒。飲至中夜,始以紗燭導(dǎo)張歸。明日往探,則空屋冷落而已。

  后道一先生為西州學(xué)使,張請如晉。因往視弟,愿望頗奢。比歸,甚違初意,咨嗟馬上,嗒喪若偶。忽一少年騎青驢,躡其后。張回顧,見裘馬甚麗,意亦騷雅,遂與閑話。少年察張不豫,詰之。張告以故。少年亦為慰藉。同行里許,至歧路中,少年拱手而別,且曰:“前途有一人,寄君故人一物,乞笑納之。”復(fù)欲詢之,馳馬遙去。張莫解所由。又二三里許,見一蒼頭持小簏子,獻(xiàn)于馬前,曰:“胡四相公敬致先生。”張豁然頓悟。啟視,則白鏹滿中。及顧蒼頭,不知所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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